程世才是红30军末任军长，也是西路军中唯一幸存的军长。在川陕苏区黄猫垭歼灭战中，年仅22岁的他身为副军长，却带领部队冲在最前线，苍溪老区的土地上留下了他光辉的战斗足迹。

1933年10月，蒋介石任命四川军阀刘湘为“剿总”，集中了二十多万军队，分六路向川陕苏区进犯。面对绝对优势的强大敌人，我军采取积极防御，收紧阵地，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经过多次防御作战后，1934年8月中旬，我军开始大举反攻。首先集中主力，突破了敌人核心阵线，一举击溃敌两个主力旅，随即向敌纵深发展，歼敌独立旅大部，直插敌心脏。打乱了东路敌人的部署，迫使敌全线溃退。我方面军总部命令，4军大部和9军共同牵制敌人，30军、31军和4军一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南线转移，日夜兼程，迂回敌后围攻逃敌。

30军接到命令后，从达县西出发，由通江以南的上老官庙渡过巴河，夜袭杨森与李家钰结合点，一举歼灭守敌，扫清了前进的道路。

次日晨，30军政委李先念和副军长程世才率领部队，顺着山梁、冒着倾盆大雨，向巴中东边的右垭口进军。二位首长决定“夜老虎”265团和“钢铁团”263团于当晚凌晨三时向敌人阵地发起进攻，仅用了一个多小时，打垮守敌一个团，歼敌大部后急速西进。

9月13日夜里，狂风呼啸，大雨滂沱。在九龙场头的一间破旧房子里，徐向前总指挥、李先念政委，召开了30军师干部会，研究讨论下一步对敌作战的部署。

徐总指挥坐在灯边，从皮包里拿出十万分之一的作战地图，边看边用红铅笔把30军进攻的柏杨河、双庙场、清江渡和石垭子，依次划了个圈。接着又围着九龙场、五官寨、黄猫垭划了一道红箭头。他放下铅笔，右手一挥说：“30军的任务是，火速抢占黄猫垭，切断敌孙震部到苍溪的退路，并且全歼这股敌人。现在敌人离黄猫垭已经很近了，而我们离黄猫垭还有五、六十里路，因此要分秒必争，用最快的速度抢占黄猫垭，切断敌人的退路。”

接到任务后，李政委和程副军长商量决定：由程副军长亲率265团连夜抢占五官寨、高台寺，截断敌南逃之路;88师熊厚发师长率领263团火速抢占黄猫垭、松垭子，封锁敌人西撤通道;其余264团、267团、268团等后续部队，务于第二天下午到达指定地点，完成对敌合围，聚而歼之。

拂晓，群山弥漫着潮湿的冷雾，程副军长带领队伍，沿着高低起伏的山路，向黄猫垭前进。汗水湿透了单衫，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周身冰凉。山路崎岖泥泞，十分难走，稍不留神就会跌倒。但是战士们一听说是去抢占黄猫垭，歼灭逃敌，个个情绪高涨，斗志昂扬，跟着英姿勃勃的程副军长，迅速向目的地飞奔。

黄猫垭是敌人溃逃的必经之路。它是南北两条山岭中间一个山头上的垭口，在呈月牙形的山谷里它犹如一个瓶口。谷周山体多悬崖绝壁，分散座落在山上的鸽子庙、五官寨、松垭子、老君寨、高台寺，犹如俯瞰山谷的座座堡垒。山谷里一条通向木门的道路，蜿蜒崎岖地连接着黄猫垭。

第二天中午，265团赶到离五官寨只有二十多里的山梁时，已到达黄猫垭的263团派人报告说：“黄猫垭尚未发现敌人。”程副军长命令265团就地做午饭吃，他自己则带着警卫员向前侦查。

午后三点前，部队赶到五官寨，刚完成部署，奉命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警卫员沈德叶忽然喊了一声：“副军长!发现敌人了。”

程副军长顺着警卫员手指方向一看，在敌尖兵排的后面，黑压压的一大片，就像刚出栅的羊群，顺着山路爬过来。当发现五官寨已被我军占领后，便向以东的鸽子庙、黄泥坎、二郎庙、高台寺窜过来。

程副军长一面派人向徐总报告，一面命令265团迅速形成战斗队形，抢占五官寨及其东侧各高地，封锁住敌人的退路。警卫连董连长带领一排进入山坡上的工事。战士们架好机枪，摆好手榴弹，两眼圆睁，一眨不眨地看着敌人，等待战斗命令。

敌人发现了严阵以待的红军，立即组织敢死队往前冲。他们一个个手提大刀，在几十挺英国路易式机枪的掩护下，像一群老鼠似的一窜一跳冲上来。当离我军阵地100米以内时，清脆的指挥枪一响，战士们的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射向敌群，山坡上顿时浓烟四起。敌人撂下几十具尸体，哗地退了下去。敌人向我军阵地打起炮来，弹片横飞，硝烟滚滚，山坡上的石头都被炸得粉碎。

十几分钟的炮击刚停，敌人再次发起了冲锋。饿狼似的敌人向我阵地猛扑。在我军密集的射击中，敌人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后面的踩着前面的死尸，玩命往上冲。

“手榴弹!”董连长高喊。阵地上甩出一排手榴弹，十几个敌人应声倒了下去。又一群敌人冲上来，眼看要冲到面前，“大刀，大刀!”随着董连长的喊声，战士们将鬼头刀紧握在手，只听连长一声“同志们，冲啊!”战士们像一支支离弦的箭跃出阵地，挥舞大刀冲向敌群，刀光闪闪，杀声震天。警卫连战士砍瓜切菜般在敌群中冲杀，敌人那里抵挡得住如此阵势，掉头就往山下跑。跟在后面的敌人被败下来的敌人搅乱了阵，红军战士又趁势一阵砍杀，将敌人全部杀退。

这支孙震部的三个旅，共有一万六千多人，此时全部挤在由黄猫垭到五官寨这段十几里路的山谷里。山坡上躺满了敌人的尸首。为了冲破红军在垭口的阻击，夺路而逃，敌人倚仗着人多，甚至用他们的尸体堆砌工事，一次又一次向我阵地发起冲锋。枪弹象冰雹似的纷纷落在阵地上，红军战士精神抖擞，越战越勇，以一当十，坚守阵地。

接连打退了人五、六次冲锋，我们的伤员也不断增多。为了集中力量坚守阵地，董连长领着前出的十几名战士，撤回山头阵地。

四时左右，敌人再次炮击，随后又组织队伍冲上来。警卫连陈指导员左臂被炮弹炸断，鲜血从衣袖流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直往下淌。只见他右手扶着胸膛，大声喊道：“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们，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要沉着、勇敢，狠狠打击敌人。”战士们紧握步枪和大刀，两眼射出愤怒的光芒，准备迎接更激烈的战斗。

就在这时，我88师264团等奉命赶到，警卫连的战士激动得热泪横流，精神振奋，如虎添翼，“嗖嗖嗖”跳出工事，冲向敌群。

“冲啊，杀啊!”敌人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见警卫连伤亡过半，程副军长命令265团团长邹丰明，用一个营替换警卫连坚守指挥部阵地，另两个营撤后暂做休整，将其余阵地移交264团防守，绝不让敌人打开缺口逃走。

与此同时，263团在黄猫垭、松垭子也正与企图夺路而逃的敌军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在熊厚发师长指挥下，263团一连打退了敌人九次冲锋，战士们身上溅满了鲜血，衣服撕成了布条，几把戳弯了的刺刀，散乱地放在地上。有的战士用扯烂的衣服，包住头部和胳膊的伤口，仍然紧握住鬼头刀，挺立在阵前，旁边有几个牺牲了的战士，安静地躺在战壕里。有的同志牺牲后，仍然紧握着砍弯的战刀。团政治处李主任的肚子被刺开半尺长的口子，肠子流了出来，他用手塞进去，用衬衣堵住伤口，衣服全被鲜血浸透了，可他仍然提着驳壳枪，手靠着胸膛继续战斗。他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当刘书记劝他到安全地方休息时，他却瞪着眼睛吃力地说：“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只有消灭敌人才有安全。”

敌人采用重赏和奖励吸鸦片的方法，一次次组织敢死队，向我抢先占领的老君寨、黄猫垭、松垭子等阵地发起冲锋，都没能够打开一处脱逃的缺口。

眼看天已黄昏，敌人欺我们没炮，子弹也快打光了，于是采用人海战术。端起枪，一齐冲上来。为了节省子弹，战士们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头，等敌人爬到阵地前最后一层梯地的时候，石头像雨点般朝敌人砸去，打得敌人鬼哭狼嚎。熊师长挥着驳壳枪，大吼一声：“同志们冲啊，杀啊!”

战士们一齐跳出工事，杀向敌人。就在这时，十几个敌人一齐向熊师长背后抄过来，有个敌人已经举枪刺向熊师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个战士一个箭步跳过来，一刀砍落敌人的刺刀，熊师长脱险了，但这个战士左臂中弹。熊师长闻声急忙转身，一枪结果了敌人的性命。

这场恶战，持续了一个小时，终于把敌人打退了。

夜里，在五官寨山头阵地上，敌人趁黑摸了上来，再次换到前沿保卫指挥部的265团警卫连同敌人展开了一场白刃战。一直在前沿指挥的程副军长和他的警卫员沈德叶举起驳壳枪，向敌人射击。董连长抡起鬼头刀，一连砍倒冲在前面的五、六个敌人。冷不防，他的右胳膊被敌人刺了一刀，只听“当”的一声，鬼头刀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拾起刀来，回身猛地将敌人摁在地上，紧紧地掐住敌人的脖子。此时，又冲上来两个敌人，举枪向董连长射击。说时迟，那时快，沈德叶“唰”地举起“快慢机”射击，两个敌人应声栽倒。程副军长和沈德叶急忙将董连长扶起，却见他鲜血染红了军装，永远离开了首长和战友。

经过半小时的白刃战，敌人扔下遍地死尸退了下去。

短暂平静之后，敌人突然再次向我军指挥部猛烈轰击，炮弹炸开了寨墙，碎石被炸得飞上天空。程副军长正向寨墙缺口扑过去，被沈德叶一把推倒，顺势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扑在程副军长身上。一声巨响，炮弹爆炸掀起的碎石和泥土，盖住了他俩。程副军长翻身一看，沈德叶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军装，右臂被炸掉大半，人已昏迷不醒。程副军长立即命人将他抬下去包扎。

借着炮弹爆炸的刹那火光，程副军长忽见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徐总指挥和李政委，急忙跑过去报告战情。徐总指挥站立在被炸开的缺口上，观察着敌我双方的情况。那里非常危险，程副军长急忙一把将他拉开。刚一离开，一颗炮弹就在徐总刚才站过的地方爆炸，炸飞的碎石和泥土落了他们一身。徐总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笑着说：“这个战斗打得还满有味道嘛!现在我们已经把敌人围住了，要狠狠地打，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深夜，红30军89师、90师各团相继赶到。李、程首长命令268团换下265团，暂做休息。战斗仍在激烈进行，从阵地往下看去，十几里的山沟里，一片流星穿梭般的火海。

敌人仗着人多武器好的优势，总想夺路而逃，多次集中兵力向黄猫垭和五官寨猛扑。我军阵地上，机枪、步枪、手榴弹和石块一齐射向敌人。涌上来的敌人，象砍断的高梁一样，纷纷倒地。为了夺路逃命，敌人还是不顾死活地往上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被红军打退了。

深夜里，对面山坡下，敌人点起几堆火。见敌人在烧文件、档案等东西，程副军长请示徐总指挥立即全线反攻，徐总指挥笑着说：“再打一会儿，让敌人多消耗一些兵力。”

拂晓，敌人分两路同时向黄猫垭和五官寨进攻，作最后的挣扎，疯狗一样的敌人，在山谷里乱冲乱撞，乱咬乱叫。不管他们冲到哪里，都被红军打回来。直到上午八点钟，敌人已精疲力尽，全线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徐总指挥微笑着点点头，李、程首长立即命令30军所有部队全线出击。程副军长身先士卒，再次冲在队伍前面。

嘹亮的冲锋号响彻云霄，各团的战士像潮水一样冲下山谷，喊杀声犹如山崩地裂。被压在山谷里的敌人一看，满山遍野都是红军战士，吓得魂飞胆裂，面如土色，一个个慌忙丢下武器，抱头鼠窜，前拥后挤乱成一团，又向身后的山坡奔跑。265团熊德成团长，早已组成了26挺轻机枪、6挺重机枪的火力网，对准涌过来的敌人一齐开火，顿时尸体满坡。敌人走投无路，不是往坡下滚，就是从悬崖上往下跳，有的被挂在树上，有的落到岩石上摔成了“肉饼”。红军战士从四面八方杀进敌群，将敌人分成许多小块。战士们冲向敌群，靠近了先甩出一排手榴弹，借着爆炸的烟雾冲入敌人中间，再用大刀猛砍，只见刀光闪闪，血肉横飞。就连敌人的正副旅长各一人，也做了红军的刀下鬼。

15日中午战斗结束。经过一天一夜战斗，企图经黄猫垭逃向苍溪城方向的敌曾启戎3旅、胡开荣4旅和5旅一部被全部消灭。这场歼灭战共打死敌官兵4000多人，生俘万余人。缴获迫击炮20门，长短枪7000余支，电话机80余部，电台7部，子弹数十万发。

至此，国民党反动派对我川陕苏区的“六路围攻”被彻底粉碎。
 

李云飞据《中共苍溪地方党史》资料中程世才《回忆黄猫垭歼灭战》等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