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珍贵的钱衣裳

2021/05/07  浏览量:     

  1933年秋,红军来了!四川苍溪的山上,谷穗在金风中舞动,黄褐色的施家梨在枝头泛红,桂花的馨香弥漫在山野清新的空气中。躲进老山林的人们钻了出来,跑到山脚下、大路边,去迎接身穿灰军装、头戴八角帽的“神兵”。有一个班的红军战士住进了文昌场外离苍溪县苏维埃政府不远的张家山张妈妈家。

  张妈妈名叫张权氏,五十多岁年纪,生活的凄风苦雨把她的头发染成了花白;她流干了眼泪,面容憔悴,满脸皱纹。那年,四川军阀田颂尧的部队从山沟里开过,把她儿子拉去当“挑夫”,不久活活累死在路边。儿媳妇被匪兵抓去糟蹋了,含恨跳河死去。张权氏的丈夫是多年的“痨病”,没钱医治,加上因儿子、儿媳惨死,心中气愤,他喷出几口鲜血,便离开了人间。剩下孤苦伶仃的张妈妈,守着三间墙破顶漏的茅屋,没吃没穿,好几次想用包头的土布长帕悬梁自尽。就在这时,救苦救难的红军来了,这让她欣喜万分。

  红军战士住进张妈妈的茅屋,犹如回到自己家中,他们对张妈妈像对自己的亲娘一样。红军王班长是一位彪形大汉,听口音,是湖北人。只见他,刚放下包袱,就率领战士们连夜补好漏房,修好破墙。第二天早晨,大家又争着挑水,扫地。接下来,红军战士又帮大妈种菜、收割庄稼。稻田里,他们割的割,背的背,干活快如风,歌声满天飞。大妈看在眼中,喜在心里,逢人便说:“真没见过这样好的兵啊!”到了晚上,大妈同战士们围坐在火堆旁,拉家常、诉苦情、讲故事、学唱红军歌。她还借着火光,给战士们补衣服、纳鞋底。真是亲密无间,鱼水情深。

  转眼半年有余,红军奉命转移。张妈妈把战士们送到五里坡外权家寨下,战士们拉着张妈妈的手握了又握,张妈妈那惜别的泪揩了又流。红军走远了,张妈妈一人返回家中,屋内空荡荡、冷清清的。她呆呆地在门口闷坐了好大一会,才想起该做饭了。她从小方桌上拿起锅盖,突然看见一叠崭新的布币摆在桌上。大妈颤巍巍地捧起布币,顿时老泪纵横。她想起红军临走时,王班长曾提出要付给她蔬菜、铺草钱,她当时生气地拒绝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又把钱放在了锅盖下面。

  张妈妈用模糊的泪眼,激动地望着这一张张宽三寸、长五寸的布币。币面上“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字迹和镰刀、斧头、五星组成的图案,张妈妈虽然看不懂,但在她眼里却好像是神仙描绘的花纹,这些花纹很快又变幻成红军战士们和蔼可亲的脸庞。想送还这些布币,红军已经走远。她不禁埋怨起自己老眼昏花,没注意到王班长啥时放的钱!

  红军撤走了,地方党组织转入地下活动,外逃的土豪劣绅又回来了。他们张牙舞爪,严令收缴红军物品。张妈妈的家,他们已经抄了好几次,家里的钵钵碗碗都被打烂了。可是张妈妈把红军留下的这四十张布币,视为宝贝,爱如生命,一直巧妙地收藏着。起初她放在墙缝里,用泥糊好,可是敌人抄家时,到处挖地板,推墙壁,她很不放心。过后,她又将布币放入瓦罐,埋在竹林丛中的泥土内,又怕天长日久,潮湿霉烂了。最后,她决定缝成衣服,穿在身上。这个办法倒是很好,但到处都有坏人监视,白天是不能缝的,晚上又不敢点灯,她只得半夜起床,借着窗缝里透进的月光,一针一线摸索着缝制。月光下,她缝啊,连啊,月光好像比往常更加明亮。她越缝越高兴,一连熬了七个夜晚,才把这些布币连成衣服样子,缝在了一件旧夹衣内。

  张妈妈深深地热爱红军,怀念红军。红军用过的每件东西,她都看成是“神物”。这件“钱衣服”,她一年四季都贴身穿着。她说,穿上这件“神衣”,好像红军战士就在她身边,心里感到格外温暖,哪怕是数九寒冬,也觉得像抱了个火炉。有一次,一群坏蛋来搜家后,又把她抓去威逼拷打,脸打肿了,腿打伤了,手上鲜血直流,她始终不说红军给她留的有啥东西。她想:“我身边有神兵壮胆,还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吗?”

  张妈妈受了酷刑,周身是伤,又无钱买药医治,她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忽然想起红军是专杀坏人的“神兵”,红军用过的东西一定能治病。于是她把红军穿过的草鞋,用火烧成灰,当成“神药”敷在伤口上。说也奇怪,过了几天她的伤痛减轻了许多。张妈妈伤好以后,回娘家去看望她的亲人。可是两地相隔三十多里山路,保甲长白天不准她随便走动,只得夜里悄悄地去。张妈妈从来没有走过夜路,回娘家途中要经过一座坟山和一个叫“鬼门岩”的地方。常听人说,这两个地方有人遭鬼打。以往,她也是最怕鬼的,这次她却想到:我身上穿有红军“神衣”,这胜过百道护身符,再恶的鬼,也不敢来打我。于是,她穿着钱衣裳,大胆出了门。

  张妈妈顶着昏暗的月光,踏着山间的羊肠小道,穿过密林,翻过山嘴,在一片灌木丛中,无数座坟堆若隐若现。走近坟山了,眼前点点小绿火一闪一闪,张妈妈想:这大概是人们常说的“鬼火”吧。她马上解开外衣,露出内有“钱衣”的夹衣,胆子一下壮了,几个大步跨过了坟山。再往前走,就是“鬼门岩”了,这里是个倒角弯,密密的树林遮住了星星和月亮,路旁一个大石岩洞黑黢黢的,显得阴森可怖。张妈妈干脆脱掉外衣,走近“鬼门岩”,忽听“噗”的一声响,张妈妈定神一看,原来是只蝙蝠飞过。她一点都不害怕,顺顺当当回到了娘家。从此她便悄悄对亲友说:“红军的东西,能够驱邪治病。”

  在张妈妈的心目中,一切欺压百姓的坏人,都是恶鬼,红军就是驱鬼的“神兵”,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因此,这件“钱衣服”,给她添了无穷无尽的温暖和勇气。充满白色恐怖的十六个冬春过去了。1949年冬季,张妈妈的家乡解放了,日夜思念的红军又回来了。年近古稀的张妈妈,无比兴奋地捧出“钱衣服”,从夹层内取出四十张完好无损的布币,她请求人民政府替她退还给红军。

  这件“钱衣”至今还摆放在苍溪县红军渡景区的文物陈列室里。

  用川陕省苏维埃布币缝制的钱衣服

       苍溪县老促会李云飞整理改写,资料源于《梨乡红霞》、《一件钱衣》记载